若拉

不怎么在lof发文啦,基本都发在微博和凹3,微博id:金鹿学级的若拉

再度Maurice

想想第一次读Maurice的时候,已经是上一个夏天了。 比起那一次,我第二次的阅读要显得缓慢的多。在早就了解了情节的情况下,我并没有想象之中那样心平气和——相反,在整个阅读的过程中,我总是处于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之中。一年以来的经历与成长最终还是改善了我那迟钝而麻木的神经系统,使我强大得多,同时又使我脆弱的多、敏感的多。我不再是那个一味迷恋于同性之爱、一头扎进情节之中的愣头青了。 早在去年我就发现,E M Forster的语言十分有趣。他的文笔着实让人着迷——善于运用形象的完美比喻来解释许多事情,同时又无可避免地有些朦胧,就像一股在夕阳里醉醺醺的晚风,清新而无法触摸。我对Forster的了解并不是很多,所以作出的评价只能够局限在Maurice和A Room With a View中。人们说Forster在早年时是一个逃离主义者,这反而成为了文章受限的一个因素。Maurice无疑是他早年的代表作之一,然而奇怪的是当我在读A Room With a View的时候,竟寻不回阅读Maurice时那种无可描述的、微妙的感觉了。显然,二者都有着一个类似的主题,那便是反抗——性别,阶级,物质,钱财,这些被固化了的社会观念相护交织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道阻碍他们通向自由的荆棘墙。或许是因为性向的不同,莫里斯的故事比露西的要动人得多。相比起莫里斯,露西的反抗要显得温顺得多、乖巧得多,我无法从其中找到那个疯人院多酋长砸开围墙向远方奔去的快感。 记得早在自己初一的时候,我对一个比我年长一岁的姐姐有着一种说不清的依恋感,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个女孩占据了似的。在后来的生活里,我不断地碰到像她这样的女孩,可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双性恋。大概是因为这个了罢,在阅读Maurice的时候我的内心深处竟从头到尾被一种微妙的、解释不清的归属感所占据着。正如我说的,Forter在暗喻上简直是一位天才,所以我相信不一定每一个人都能找到并读懂那些藏匿在字里行间里的密码。我是很清楚自己的文学水平不至于能够成为那些手握权威解读著作的人,但总会在恍然之间混淆了自己和莫里斯,或是自己和Forster。即使在现在的这个时代,要能够准确地拿捏同性爱情之中的微妙情感也是一种难事。而Forster却用他那极具特色的语言营造出了一种氛围,将莫里斯心里那种模糊、暧昧、脆弱的矛盾渲染得淋漓尽致。与此同时,我惊诧于自己居然能够与一本书产生如此共鸣,仿佛我就是作者本人似的,非常清楚每一个句子里究竟蕴含着的深情。 在初看Maurice时,我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和情感都倾注在了莫里斯于克莱夫的那段感情上——我曾说过,它符合我对英伦学院爱情的一切幻想,它是多么的理想主义,却富有着英国特色:沐浴着阳光的青葱绿地,毫无顾虑的钟声,志同道合的少年人。然而在书中也提到了,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那些他们苦心经营了整整三年的东西,都只能够属于剑桥,被永远封存在了滑稽的希腊古籍之中。去年暑假我也看到了一篇关于Brolin的文章,里面也谈到,绝大部分的同性之爱都只局限在某一段时间,抑或是某一个地点之中。剑桥的青葱岁月也好,拍戏的那五年也罢,一切都像是一场被设计好了的悲情喜剧,没有人能够从中逃脱出来,没有一个人。 早在莫里斯与克莱夫相识之前,克莱夫便比莫里斯更加早早地意识到了自己的灵魂。而莫里斯则显得更加迟钝、糊涂,短时间内不敢正面这种为人们所不齿的事实——这也导致了在克莱夫第一次向他表白的时候,他变得情绪化而惊慌失措,提高了嗓门,希望用一些冠冕堂皇却错误之极的措辞来给自己的内心作出一个无用的暗示。 幸好他最后还是没有错失了这段美好的感情。 有趣的是到了最后,沦落为平庸、胆怯与愚昧的人恰恰成了克莱夫。他被社会所战胜了,当上一个体面的乡绅,最终只能够在矛盾和自我陶醉中独此余生。而莫里斯,和故园里的Sebastian一样,是那个挣脱了枷锁的人。尽管这样的的成功难免会沾染上悲壮的色彩,使他不得不囊空如洗,在物质上一无所有,彻底成为另一个人——但他终究还是成功了。这无论是对于莫里斯本人,还是那个时代来说,都是伟大、勇敢而富有里程碑意义的。 相比起剑桥的初恋,在初次阅读时我并没有对阿列克持有什么特殊的感情,甚至对他的初次登场感到莫名其妙。直到第二次阅读,我才注意到那位不断在文中出现的"猎场看守"——原来阿列克早在莫里斯万念俱灰的时候就一直徘徊在他身边了,只是相比起金发碧眼的克莱夫,他没有贵族骨子里的那股优雅和高傲,他只是他众多仆人里的一名,显得平凡得多,但又。Forster本人也在札记中提到,在处理阿列克这个角色的出场时使用了一种手法,使既不明显得让读者一下就猜得到,又不至于让隐藏后的贸然现身变得突兀无比。这是个很聪明的手法,不过我认为应该再稍微加强一些他在前期的存在感——不过这确实是个技术活。 Forster也说到,在设计阿列克这个人物形象的时候,并不像克莱夫那样有一个活生生的原型。这样使阿列克在小说里要比克莱夫朦胧一些,自然也不会矛盾得如他那般可怕。但整体来说,阿列克的形象塑造得还算成功,富有细节,有血有肉。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不断地在莫里斯面前重复着自己来自一个"体面的家庭"。这或许是希望能够拉近自己与莫里斯之间的阶级差距,使他们的道路上少一些障碍,带有妥协性。在那样的一个时代,两个相同性别的人相爱本身就荒唐无比,跨越如此巨大的阶级差距更是史无前例。他或许年轻、强壮而勇敢,但终究不是什么神,他只是一个和莫里斯一样受尽桎梏却仍旧在追求着爱的凡人。甚至在他前往阿根廷前,莫里斯比他还要勇敢——愿意抛下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东西,希望他能够留在英国,两人一起生活下去。阿里克当然犹豫了,因为阿根廷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等待着他,那里还有他的家人。说来也奇怪,无论是在与克莱夫的感情上还是与阿列克的感情中,莫里斯在最开始并不是那个处于主导地位的人。他显得永远是那么迟钝,屡次忽视了对方对自己的一往情深,而要等到快要失去对方时才能够醒悟过来。但是,到了后来,他两度成为了企图挽救爱情的勇士。当真正一头扎进了这注定要受到折磨与审判的爱情中去后,他比谁都要奋不顾身——在得到与失去的交替之中,他也真正地成长了起来。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就是那位曾是莫里斯初中老师的杜希先生。他当时十分欣赏这个成绩优异的学生,也正是他与莫里斯在海边的那场漫步,给予了莫里斯关于性的启发。在他对莫里斯的言论中,我们不难看出男女之爱在他的心底里是如何地神圣而天经地义。在谈话的最后,他还欣然向莫里斯发出了一个邀请——他希望在十年之后,能够和自己的夫人与莫里斯夫妇一起吃饭。然而谁又能够预料到那遥不可及的未来呢?十年之后,他们确实再度见面,但地点变成了大英博物馆,莫里斯和阿列克复合的地方。杜希先生只是觉得莫里斯的声音有些熟悉,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他的名字了。他认不出莫里斯啦!是莫里斯变了吗?在经历了整整十年的启蒙与苦难后,莫里斯出落成了一个英俊的青年,摆脱了那个14岁的海边。然而最为根本的,还是莫里斯灵魂深处中所发生的变化。克莱夫与阿列克的相继出现让他不再是那个优秀而平和的中学生了,不再只会窝在安逸而温暖的地狱中等待腐烂。这是杜希先生万万没有想到的。 Forster创作Maurice的时间是1913年,英国仍未开化。在经历了奥斯卡王尔德的风波之后,社会对于同性恋仍旧闭口不谈、装聋作哑,好像那是一口能够使人们身败名裂的毒药。Forster也多次在Maurice中借人物之口表达出他的无奈——"倘若能够结婚,与社会和法律达成共识,该是何等愉快啊""比方说,法国或意大利,在那儿,同性爱已经不再是犯法的了"。哪怕是莫里斯本人,在经历了无数次的自我反思之中都几度认为自己的同性恋倾向是一种疾病,甚至三番五次地求医。他曾对这个社会抱有希望,曾试图将自己的烦恼、困惑与痛苦分享给一些自己信任的人,然而结果无一例外地遭到打击。幸运的是最后他还是接受了这样的一个自己,没有成为又一个克莱夫。这一切都是这个社会和历史的过错——它的陈腐愚昧毁灭了千千万万个克莱夫,逼迫他们在痛苦跌落进了社会为他们铺设的康庄大道。然而莫里斯是个英国人!克莱夫也是,王尔德和Forster也是。然而他们却偏偏深深热爱着自己的国家。这才是最为可笑而无奈的事情。 Forster悲观地认为,若此书能够出版,除非世界毁灭,他本人死亡。幸好,Maurice最终于1974年出版,英国也在几年前通过了同性恋婚姻法。同性恋在英国不再是一个违法的事情了——它甚至争取到了婚姻的权利。世界没有消亡,现代的同性恋人们也不再需要步入后尘。人类社会总是得要进步的,它只是需要一些前人的血泪,以及足够的时间。 但愿生活在某些其他国家的这类群体能够奋起抗争,而不是在歧视里被迫从良。 我很高兴这样的一本书能够成为我的一个转折点。 感谢Maurice,感谢Forster。 以及感谢那个夏天。 2016 6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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